考文运思28：考试体作文与理性想象

考试体作文与理性想象

文/朱伯荣

纵观近四十年来的高考作文题，发现其命题特点与写作要求，用了近四十年时间，走过了一个由具象到抽象的发展过程。也就是说，高考作文命题要求经历了一个从高一写作水平到合格的高三学生的过程。

近几年来，为了让一些语文特别是写作能力较强的考生充分展现自己的才华，也为了尽量拉开赋分的差距，高考作文的命题者又开启了“超高中”的作文要求的思维导向。

这种导向就是通过考生的考场写作，考察其更高层次的想象能力。这种想象能力与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想象能力有很大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的想象能力一般尚处在启蒙与逐渐发展的阶段。这个阶段的中段（相当于小学中高年级）大多属于童话形态。那种想象能力对于学生编写直观的故事有很大的推动作用。这个阶段的高段（初中）绝大部分学生的想象能力处在眼高手低的“虚构”（实为“胡编乱造”）阶段。那种“胡编乱造”的弊端一般在高一阶段受到了有效的遏制。

为使学生得到更好的发展，教育管理部门要求每所学校都应该有文学社团。在各校文学社活动的良好影响下，部分学生的想象能力得到了比较科学的培养与熏陶，其想象能力趋于较高的层次水平。而近年的高考作文题中体现的想象能力，所要求学生发挥的想象能力，正是处在一个较高的层次水平上。如果将学生思考力与创造力视为一个螺旋形上升发展的模型，那写好高考作文中想象能力要求比较高的作文，学生的想象能力与童话阶段或者初中阶段的“虚构”“编造”的所谓想象能力相比，虽貌似有相同方面，其实已经有了较大的差异。客观地评估，会发现一些写作能力较强的学生已经进步到了相对较高的层面。

这是一种具象思维能力发展到抽象思维能力之后，在更高层次上的具象思维能力的展现。这种思维能力可以说是基础教育阶段学生写作能力登峰造极的表现。

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叙事文学杰作，其实都是由抽象思维能力贯穿在具象的叙事之中。否则的话，一篇东西语言再华美，如六朝时弥漫着轻薄浮靡风气的“作品”，严格地说，只是一堆语言文字的组合，缺乏实在可取的思想内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文字库”，不会有什么艺术魅力，不可能为读者带来多少启迪。

笔者在高中阶段带出十多位先后加入有关省、市作协的名副其实的作家，他们都是经历了论述文的训练，而后再进一步，写出了优秀作品。这批作家中半数大学读了理工科，有几位读到了博士。他们发表的优秀叙事文学作品中，显然可见并可抽象出来的是耐人寻味的理性的光辉。有学子高考后参加文学艺术类高校为挑选文学人才而单独组织的考试，要求在考场里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篇小说或故事的创作，凡成功的应考者，在他们创作的小说故事中，都是讲究生活事实的发展逻辑的。这种逻辑其实也是理性的想象能力的展现。

再来看近年的高考作文题，有些是命题者明确要求考生发挥想象能力，如2019年全国卷Ⅱ、全国卷Ⅲ，有些则隐含了对想象能力的要求，如北京卷、上海卷、天津卷、江苏卷、浙江卷。要写好这些题目，即使确定的体裁是言论，考生也必须要发挥自己的想象能力。而下面援引的全国卷Ⅱ母子题更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原题如下：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作。（60分）

1919年，民族危亡之际，中国青年学生掀起了一场彻底反帝反封建的伟大爱国革命运动。1949年，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新中国青年投身于祖国建设的新征程。1979年，“科学的春天”生机勃勃，莘莘学子胸怀报国之志，汇入改革开放的时代洪流。2019年，青春中国凯歌前行，新时代青年奋勇接棒，宣誓“强国有我”。2049年，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中国青年接续奋斗……

请从下列任务中任选一个，以青年学生当事人的身份完成写作。

①1919年5月4日，在学生集会上的演讲稿。

②1949年10月1日，参加开国大典庆祝游行后写给家人的信。

③1979年9月15日，参加新生开学典礼后写给同学的信。

④2019年4月30日，收看“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后的观后感。

⑤2049年9月30日，写给某位“百年中国功勋人物”的国庆节慰问信。

要求：结合材料，自选角度，确定立意；切合身份，贴合背景；符合文体特征；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不少于800字。

这个母题下有5个子题，要求考生“任选一个，以青年学生当事人的身份完成写作”。考生无论选择哪一个子题，都要将自己想象为其情境的“当事人”，就必须经过“想象”的媒介。而要写出符合题意以及体裁要求的作文，考生又必须经过理性的想象，即，将抽象与具象相结合，设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情境”，叙述出一番虽没有实际发生过，但又有可能发生的“情事”。

下面结合一篇优秀考场作文来进一步评析说明。

救国的时刻到了！

——1919年5月4日的演讲

（题意要求必须展开想象能力，将选定的文题作为副标题，冠以“救国的时刻到了”这一主标题，展现出强劲的想象能力）

吉林一考生

诸位同学：

（“诸位”这样看似一般的称呼，也是该考生想象到特定的历史时期与听众对象而定的）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要继承康梁（想象当时的语境，“康有为”“梁启超”，避名讳，用姓氏称说即可）两位先生未成的伟业，要推翻我们现在的政府和那深宫里的皇帝！（想象丰富，表达精准，“政府”虽是现代的，但末代皇帝依然优哉游哉）

有些人必然要问（：）为什么？你我都是北大的学生，并不是蓄意破坏和平的恶贼。可现在我们的国家要被人出卖了！枭獍之徒想要在丧权辱国的条约上签下（字）同意，弯下脊背，想要将领土与主权双手奉上（给列强）！在刚刚结束的世界性战争中我们作为战胜国，却遭受了这样的待遇，列强在圆桌之上露出虎狼的嘴脸，剥夺我们的权利，践踏我们的尊严！（通过想象还原历史。“恶贼”“枭獍之徒”“列强在圆桌之上”这样的词语使时代性鲜明，“弯下脊背”比“奴颜婢膝”一类成语更生动形象）

这并不是列强的错（是列强的本性），也不是签字者一人的过错，是我们政府和统治者的罪过。是他们的腐朽、推诿和鼠目寸光向敌人展现了中国的软弱好欺，他们丧失了千百年来中华子孙的傲骨和热血，为了苟延残喘，甘愿献出（死心塌地出卖）我们的国家！也正是因为我们的弱小，公理无法战胜强权！青岛沿海，可谓重中之重，若落入外敌之手，国门岂不危在旦夕？他们不明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正如此时，偌大个中国，已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列强”“公理”“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等措词充分体现出那个时代的特征）

我们是中华最年轻、受教育最高的一代，如此，我们便要做先锋，我们要带动这个行将就木的中国，我们要推动足以重建一个国家的潮流！学中文的，学工程的，学外语的，学历史的，学法律的，我们此时要团结起来，我们要抗争这崩塌的制度，我们要建设一个崭新的中国！新的中国更强大，更有力，更独立自主，之后诸君可各尽其力，实现我们的愿望。（“如此，我们便要做先锋”“学中文的，学工程的   ”，遣词造句渐入佳境）

诸位志士，我们要罢课，要上街去游行，去讲演，去呐喊！要让更多的蒙昧百姓理解我们的意志，要在更多的人群中贯彻我们的决心。列强已在国门外虎视眈眈，此时不动，难道真的要到中华沦陷分裂那一日吗？谭先生曾有话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谭嗣同的大无畏气概与为了祖国强盛与民众的觉醒慷慨赴死精神，在当时家喻户晓，此处亦避讳可也）。你我区区一介学子，不过只能不畏杀头之险，尽游说之力。倘若流血，我们的脚步也绝不停止。

我们要教曹陆（当时的衮衮大员曹锟、陆征祥只点其姓氏亦足矣）之流懂得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要教军阀政府懂得我们中华之国权不可丧！我们要教列强懂得我们不是东亚病夫，教他们看看我们的怒火，可以点燃世界！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中华存亡在此一举，我们今日就将一切付诸行动。农民，工人，妇女，（在这特殊的场合，为了突出不同的族群，不再细扣分类的标准，也是可以的）一切我们可以召集唤醒的国人都要去争取，今日我们都是兄弟姐妹，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救国（总结全篇，点明主题）！

让我们再次喊响我们的口号！让它响彻云霄！

“外争主权，内惩存国贼！”

“誓死力争，保我青岛！”

（用铿锵有力的口号来结束全篇“演讲”，也是恰当的）

总评：

站在一百年前的“五四”的历史节点，在特殊的北大场合，以一个大学生的身份发表演讲，整篇“演讲”的立意、措辞、语气都要合乎当时的语境，没有强劲的想象能力，是很难胜任的。该考生充分运用了自己的说、写能力，结合历史课上学到的知识，写成这篇比较优秀的演讲稿。

这篇演讲稿的有几个特点值得剖析。首先是紧扣历史场景，通过想象，比较真切地再现北大学子忠心报国、热血沸腾的氛围。二是遣词造句与当今的学生语言迥然相异，这是作者将历史知识通过想象融会贯通的结果。而且，整篇作文中，越到后来其语言越显出“陌生化”，而这“陌生化”越突出，越切合“五四”的语言。三是演讲的立足点明确。作者主要抓住所谓的“巴黎和会”之后祖国面临被帝国主义列强重新瓜分的危局，勇敢地站出来，唤醒国人觉醒。特别是抓住青岛将失、“保我青岛”这个点来论述，给人的印象比较鲜明深刻。

作者微信公众号二维码：